本月 ✦ 月月聚® 線上專欄 ✦
✦ 揭秘公廁背後：女性面對的不為人知的挑戰 ✦
/ 陳怡君 《從零開始打造月經平權》文字撰述者
🌙神秘的公廁背後故事
我們缺乏關於公共廁所與月經的文本，在此同時，連女性在公共廁所裡做什麼這類描述都不是很多。人一天要上好幾次廁所，只要出門，其中總有幾次廁所是在外面上的，那天要是生理期來，你更需要適時路過一間符合需求的廁所，那麼對此略而不提，假使不是一種壓抑，至少也是抗拒過於清楚的描述。不然，你都怎麼聽旁人提起上廁所這件事呢？也許你會說，這有什麼了不起，不就是解決生理需求而已——好像一句「欸我去上個廁所」就能交代完畢，旁人也不要再往下細想。但是，公共廁所做為事件發生的場景，就算只進去待五分鐘，只是「上個廁所」，都可說是充滿細節。
🌙上廁所：不僅僅是「解決需求」
過度簡化所謂的上廁所一事，並非是說生理需求不值一提，事實上，上廁所不會「只是這樣」，或者「最多不就那樣」。很多時候，我們是在遮掩上廁所這件事是某種「將就」。這是我們在被身體催逼的狀態下，不得不中斷手中的事情，趕快處理完再回來繼續。在將就這層意義下，我們得以推進對這件事的描述，是的，我們並不是進了公共廁所就出來，其實我們進去的地方，正是一個又一個不斷有人進出、使用過的小隔間。有點潔癖的人，可能想到以下這件事就頭皮發麻：要在前面一個人留給你的空間裡，稍微忍耐地把你身體快要忍不住的事情做完——該放的就要放。甚至，熱點附近的公共廁所，因為人潮太多，有時專人無法及時清理，開門可以迎來「非常戲劇性的場面」，但你有時別無選擇，只能硬著頭皮進去。即便事情沒有那麼誇張，你幸運遇到一間夠乾淨的廁所。在那當下，雖說是一個人獨處，其實這空間不一定只有你，你還是與人共用同一個空間，你必須在氣味跟顏色中折騰，可能還有隔壁窸窸簌簌的聲音、味道。一切，都在你正專注處理某件事情的時候發生。你可能想試圖屏除外部訊息，但是你還是受到了各種刺激。然後，你離開廁所時，就想試圖把所有事情都給忘掉。承認吧！你跟我一樣，根本不想記得！
🌙月經經驗：比你想的還要複雜
話說回來，廁所文本的匱乏（在公共廁所裡大打出手的電影名場面不少，但這不在我們今天討論的範圍）不只指向將就的廁所經驗，同時也顯現出，就上廁所這件事當中，根本就太少把處理月經的經驗拉出來討論。在前一段，我把上廁所寫得難以啟齒，任憑各自想像（或至少是你知我知），但接下來，我想把在廁所裡處理月經寫得更直接些——可能有些人會想說，阿，那不就是跟大小便一樣，在還可以忍耐的時候，可以至少控制一下的東西嗎？但它們終究不太一樣。這時在廁所裡，你連衣服也沒辦法好好穿著，既要掀起太長的上衣，又不要讓脫下來的褲子碰到地板，蹲下來如廁時還要抓著褲子，搞不好蹲下去或者做下去前，還要先把衣服脫起來掛好。然後，問題來了。月經其實是各種形狀的血塊跟血滴，還是會流動的。不管是用月亮杯接，用衛生棉或者棉條吸經血，腿間還會滴滴答答。要是滴到衣服，該有多麻煩，你大概要在廁所多待好幾分鐘。大小便，通常，只會在極端異常的狀態下，會讓你淪落到這種狼狽的地步，但顯然月經來每次上廁所的時候，不少人都會覺得自己有點悲慘。厭惡月經，或許到頭來，可能是作為職業女性或者女學生，一整天在外的時間越來越多，無可避免的情況下，厭惡那使人措手不及的經驗，跟逼不得已、將就使用廁所的經驗。當下你可能忙著處理眼前的混亂，顧不得其它，但是種種不快，勢必強化下一次對於進廁所宛如抽到騙錢盒玩的抗拒。
🌙公共場所的尷尬：月經與集體衛生
所以，月經帶來的負面感受，只是女性對於自己身體不受意志控制的厭惡嗎？我們其實可以從女性會帶進廁所的用品，比如消毒酒精、濕紙巾、衛生紙、小罐水等等，從中窺知女性的清潔需求。這是要做什麼的呢？消毒酒精，是坐上馬桶前要噴一下馬桶圈；濕紙巾、衛生紙甚至是小罐水，是要把沾到身體的經血擦拭乾淨，以免散發氣味。不過要是經血流出來很多，可能就要用濕紙巾或者是直接用水沖洗才容易乾淨。然後滴到地板上或者馬桶圈的那幾滴血，至少也要擦一下，以免嚇到下一個進來上廁所的人。上述使用廁所的經驗，投射出月經複雜的樣貌、帶來的混亂，以及經期來可能引發的種種相關行為。擴大來說，月經往往不是自己一個人解決就好的事情，女性在外終歸必須進廁所，那進廁所就意味著集體衛生，有時候那很一言難盡，不是別人很髒你很愛乾淨互比誰有公德心的問題就能解決。當你我必須去打理自己跟清潔廁所，或者是反過來因為某個陌生人沒有這樣做（或者沒有想到、沒有辦法）、留下髒亂，讓下一個進來的人很委屈的時候，這些描述其實也含納不同女性在處理排洩及月經時，各自不同程度的難堪跟不便。
🌙從生理到心理：月經的多重掙扎
除此之外，在跟月經感覺有關的研究中，月經所帶來的挫折，很多時候著重在醫學上的月經。比如，女童初經來潮對身心成長的衝擊、經期不適的身心症狀、更年期、經期不固定等等。還有，講到經痛就咬牙切齒、恨不得此身是男兒身的人大有人在。但是，將身體的月經經驗僅僅視為生理上的共性，也就是作為生理女性的共同經驗，卻很可能忽略，有些感覺不單純只是病理徵候，而是與文化相互形塑的身體感受，因為過於負面或者被歸諸私人問題，不一定會宣之於口。假使月經始終是隱蔽而不可見，專屬於女性群體內部、彼此你知我知但不要多說的那個部分，我們便會難以坦承，我們是在什麼樣的情境中，與月經慘不忍睹地相遇的。因而，將月經跟公共廁所的使用並置討論，能使我們注意到，小至個人對於處理月經的困擾，大至廁所的集體衛生問題，源於人對廁所空間的不順手使用，跟廁所空間對人潛在需求的不完全匹配。就此而言，指出廁所的隱蔽月經文本，將讓女性之間的個體差異、使用的差異變得更為凸顯。
我忽然不太確定在這樣充滿血的文章中，把別的作家扯進來算不算合適。可是，作家張亦绚在散文集《感情百物》中曾經提到衛生棉，以及她對於這件物的感情。其實她提到的何止是衛生棉，是少女與衛生棉這樣劃時代的商品相遇，也是衛生棉不用被藏在衣櫃、而是就放在隨手可及處——讓人覺得自己的需求被照顧到了。減少經歷生理期所帶來的負擔，這件事該有多麽的重要。我覺得很難忽視，在當前公共廁所議題中，是否在廁所裡設置可免費取得生理用品的裝置，固然是很熱門的討論沒錯，但是也有必要去爬梳，廁所裡的設施可能反映不順手的使用行為。最後則是，讓令人怨言連連但說不清楚的上廁所一事，是否可以在不難堪的情況下被討論，這對現在的我們來說，或許仍然是一種挑戰。